在我的一生中,我所目睹的最令人惊讶的事情之一是异端概念的重新兴起。

理查德 · 韦斯特福尔(译者注:书籍《牛顿传》作者)在描述牛顿的显赫的生平时,有这么一段,写到牛顿被评为三一学院(译者注:剑桥大学中规模最大、财力最雄厚、名声最响亮的学院之一)院士的那一刻:

有了这样宽裕的支持,牛顿可以完全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不过要继续做下去,他只需避开三件不可饶恕的过失:犯罪、异教与婚姻[1]。

我第一次读到这段话时,还是上世纪90年代,它听起来就像是中世纪的玩笑话。多么奇怪啊,要避免犯下异教罪。但20年后当我重读它时,它听起来像是对当代就业的描述。

现在,可以解雇你的理由越来越多,那些解雇你的人虽然没有用“异端”这个词来形容那些理由,但是从结构上看,它们是一样的。从结构上看,异端有两个明显的特点:1、它的优先级高于真假问题;2、它要比宣称者所做的一切都要重要。(译者注:这两个特点,强翻了)

例如,当有人称某种表述是“x 主义”时,其实他们是暗示讨论该结束了。(译者注:这里没太看懂)他们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其实并没有考虑这个说法是否正确。使用这样的标签,就等同于在一段对话中发出异常信号,即是时候结束讨论了。

如果你发现自己正在和一个经常使用这些标签的人交谈,你有必要坦诚地问下他们是否相信婴儿会和洗澡水一起被泼出去(译者注:俗语,倒洗澡水连孩子也倒掉,意思是分不清精华与糟粕而全盘否定)。一段话,无论x是什么,它都表示是 x 主义吗?如果他们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表示他们在掩盖真相。很明显,我猜大多数人都会回答否。但是如果他们的回答也是否,那就很容易证明他们其实是错的,在实际谈话时,这种标签被肆意使用,而不管其真假。(译者注:这段有点难,强行翻了,我也好难啊~)

这方面最明显的证据是,一句话是否被认为是 x 主义的,往往取决于这句话是谁说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同样一句话,由一个人说出时不是真的,但是如果是 x 主义的话,从另外一个人口中说出时又成了真的。[2]

与普通观点相比,异端的另一个独特之处在于,公开表达异端这一行为本身,其重要性就超过了表达者所做的其他一切。在一些普通的问题上,比如历史知识,音乐品味,你会根据认知进行均衡的判断。但是异端则有着本质的不同。这就像是把一块铀放到天平上。(译者注:虽然它的重量很轻,但是它的威力巨大)

在过去,对异端的惩罚是死刑(现在某些地方仍然如此) 。你本可以过着诗与远方般的美好生活,但是如果你公开质疑耶稣的神性,你就会被烧死。如今,在文明国家,异教徒只是在比喻意义上被“烧”(译者注:即fired,解雇),他们会因此失去工作。但是情形是类似的:异端的重要性超出其他所有。在过去的十年里,你可能一直在拯救儿童的生命,但是一旦你表达了某些观点,你就会被自动“烧死”。(译者注:你过去的贡献也将被一同推翻)

这就像你犯了罪一样。不管你活得多么有教养,一旦你犯了罪,仍旧无法逃脱法律的惩罚。 以前过着无可指责的生活可能会减轻惩罚,但这并不影响你是否有罪。

异端是一种观点,将其表达出来就会被视为犯罪——这使得一些人不仅觉得你不仅犯了错误,而且你应该受到惩罚。 实际上,这些人希望看到你(译者注:表达异端的人)受到惩罚的期望,往往比你犯下真正的罪行时更为强烈。 有些极左派人士坚信重罪犯可以重新融入社会(我也这么认为),但对于犯了异端罪的人,他们则认为这些人不应再工作。

总会有一些异端——有些观点会因为表达而受到惩罚。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发生的数量要比几十年前多得多,即使是那些乐于看到这种情况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听起来很陈旧的宗教概念又以世俗的形式回来了? 为什么是现在?

造成这种情形的因素有两个:不容异教的人,以及意识形态的引导。 不容异教的人总是会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要林子足够大。这就是为什么这股不容忍浪潮会突然出现的原因;他们所需其实仅仅是一股「东风」。

我之前写过一篇文章,描述了那些思想极端传统、因循守旧的人。 简而言之,可以从根据下面两个方面将人分为两类:1、思想的独立或传统程度;2、人们在这方面的激进程度。 思想极端传统的人是正统观念的捍卫者。

通常情况下,他们只在某些地方出现。 他们是一群脾气暴躁、吹毛求疵的人——当有事情违反了现行的礼节规则时,他们总是会第一个抱怨。有些情况下,这些人会一下子团结在某种意识形态后面,就像磁场中的铁屑一样。这时,他们就更加成问题,因为暴民之间会相互作用,每个参与者的热情都因为其他人的热情更加高涨。

20世纪最臭名昭著的案例可能是文蛤。 虽然mao在发起时旨在打击他的对手,文蛤在其他方面主要是一种大众行动。mao说:我们中间有异类,把他们找出来,并惩罚他们。 那些思想极端传统的人只要听到这些就够了。 然后他们就像带着狗追逐松鼠一样兴高采烈地的去做事了。(译者注:保命要紧)

为了团结思想传统的人,意识形态必须具有宗教的许多特征。 特别是它必须有严格而专横的规则,信徒可以通过遵守这些规则来证明自己的纯洁性,而且信徒们必须相信,任何遵守这些规则的人在道德上必然优于那些不遵守的人。[3]

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美国的一些大学里出现了这种新的意识形态。它具有很强的道德纯洁性,那些激进的传统思想者一如既往的抓住了这一点——尤其是因为过去几十年里社会规范的放松,他们可以禁止的东西越来越少。 由此产生的不容忍风潮在形式上与文蛤惊人的相似,但幸运的是其规模要小得多。[4]

在这里,我刻意避免提及任何具体的异端。 部分原因在于异教徒猎人普遍采用的策略之一就是指责那些反对他们压制异教徒思想的人,这一点,现在和过去都是如此。 事实上,这种策略是通用的,你甚至可以用它作为在任何时代侦查政治迫害的一种方式。

我没有提及任何具体异端邪说的第二个原因:我希望这篇文章能在将来发挥作用,而不仅仅是现在。不幸的是,这可能会发生。 激进的传统思想将永远在我们中间,伺机寻找可以禁止的东西。 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种意识形态来告诉他们该被禁止的是什么即可。 而目前正在发生的这一次不太可能是最后一次。

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都有一些激进的思想传统的人。当前的不容忍浪潮之所以来自左派,原因很简单,因为新的统一意识形态恰好来自左派。下一次浪潮可能来自右派。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子。

所幸的是,西方国家对异端的压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严厉了。尽管在过去十年间,可以公开表达观点的窗口有所缩小,但仍比几百年前要宽得多。问题是变化的趋势。直到1985 年左右,这个窗口还是在不断扩大的。任何站在 1985 年展望未来的人,都会认为言论自由窗口会继续扩大。然而,现实是它反而不断缩小了。[5]

这种情况与麻疹等传染病的情况类似。 任何在 2010 年展望未来的人,都会觉得美国的麻疹病例数将继续减少。相反,由于反疫苗人士的存在,病例数却是不断增加的。虽然绝对数字不是那么高。问题是增长趋势。[6]

在这两种情况下(译者注:言论自由窗口的缩小和传染病病例数的增加),我们很难知道是否应该担心。 如果少数极端分子拒绝让他们的孩子接种疫苗,或者在大学里压制宣传者,这对整个社会真的很危险吗?当他们的所作所为开始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活时,也许才是需要担心的时候。在这两种情况下,这似乎正在发生。

因此,花一些精力来推动言论自由的窗口保持开放是值得的。我希望这篇文章将有助于形成社会抗体,不仅仅是针对当前压制思想的情况,而且针对一般的异端概念。这才是真正的奖励。 如何禁用异端的概念?自启蒙运动以来,西方社会已经发现了许多技术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肯定还有更多的东西有待发现。

总的来说,我很乐观。 尽管言论自由的趋势在过去十年里一直很糟糕,但从长远来看,它还是没问题的。有迹象表明,当前的不容忍浪潮正在达到顶峰。与我交谈过的思想独立的人似乎比几年前更加自信。另一方面,甚至一些领袖也开始怀疑事情是否做得太过了。年轻人中的流行文化已经在向前发展。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继续向后推,海浪就会下去。 然后我们将保持领先,因为击败这一波浪潮的同时,我们还将制定新的策略来抵抗下一波浪潮。

备注

[1] 关于牛顿的一生,韦斯特法尔写过两个版本:其中长版本叫做《永不歇憩》,另一个短版本叫做《艾萨克 · 牛顿的一生》。两个版本都很不错,短版本的读起来更快,长版本的则充满了很多非常有趣的细节。这两个版本中都有这段话。

[2] 另一个更为微妙但同样有力的证据是,关于 x 主义的说法是没有任何限制条件的,是绝对的。你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说“可能是 x 主义”或“几乎肯定是 y 主义”这种话。如果 x 主义的主张事实上是关于真理的主张,那么你就能看到“可能”二字出现在“x 主义”之前,就像它出现在“谬误”二字之前一样频繁。

[3] 规则必须严格,但不必苛刻。 所以,最有效的规则是那些关于表面问题的规则,比如教义上的细枝末节,或者信徒必须使用的准确词汇。这样的规则可以变得极其复杂,但对于潜在的皈依者,要求不会这么高。

正统观念的肤浅要求使其成为美德的廉价替代品。 而这反过来也是正统对坏人如此有吸引力的原因之一。 你可能是一个可怕的人,但只要你是正统的,你就比所有不正统的人都好。

[4] 可以说有两次。 第一次在 2000 年已有所平息,但随后在 2010 年代出现了第二次,这次可能是由社交媒体引起的。

[5] 幸运的是,今天大多数试图压制思想的人仍然对启蒙运动原则足够尊重,对他们只是口头上批评而已。 他们知道他们不应该禁止思想本身,因此他们必须将这些想法重新定义为是可以造成“伤害”的,这样它们听起来就像是可以被禁止的东西了。更极端的,有些人试图声称言论本身就是暴力,甚至沉默也是。尽管听起来很奇怪,这样的方式是一个好兆头。 当他们不再为了禁止某种思想而费尽心思寻找理由时,我们就会知道我们真的有麻烦了——就像中世纪的教堂一样,他们说“没错,我们正在禁止各种思想,事实上,这里有一份清单。”

[6] 人们之所以能够奢侈地无视有关疫苗的医学共识的存在,是因为疫苗效果非常好。如果我们没有任何疫苗,死亡率会非常之高,以至于大多数当前的反疫苗者都会乞求他们。 言论自由的情况也类似。 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由启蒙运动创造的世界里,郊区的孩子才可以玩禁止想法的游戏。

感谢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克里斯·贝斯特(Chris Best)、特雷弗·布莱克韦尔(Trevor Blackwell)、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Nicholas Christakis)、丹尼尔 · 格克尔(Daniel Gackle)、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克莱尔·莱曼(Claire Lehmann)杰西卡·利文斯顿(Jessica Livingston)、格雷格 · 卢基诺夫(Greg Lukianoff)、罗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和加里 · 谭(Garry Tan)阅读本文的草稿。


由于本人能力有限比较菜,所以大部分内容是结合机翻完成的,若内容有误,还请留言,我会在第一时间进行更正。

原文地址:http://www.paulgraham.com/heresy.html

原文标题:Heresy

原文发表日期:2022年4月